[利艾]Escape 10

显然,这间旅馆已经很有些年头了。

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呻吟般的声音,偶尔从下边传来空洞回响,不知道被蚂蚁蛀掉了多少,光线也不大亮堂,好在还算得上干净。艾伦很小心地跟在男人后面,专挑那些他踩过的地板走,难保不会有那种老化到疏松的地方,一脚下去就直接陷到楼下。

条件不能说好,但住进来的人似乎不在少数,不过都不太像寻常人。房间大概在走廊深处,途中不断有人打开门窥视他们,眼神里是满满的怀疑、十成的凶恶和一丁点儿好奇。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?艾伦觉得自己就像只误闯进狼窝的兔子,野兽们都摩拳擦掌等待着饱餐一顿,甚至还有人冲着他轻舔嘴唇,不过也只是比比动作而已。

更贴切的形容是入狱第一天,在看守的带领下穿过无数道铁门,昏暗的灯光下犯人们都露出饥渴神色,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发亮,手指抠着铁栅栏用力到扭曲。“喂,丑话可说在前头,”年纪稍长的警员踢了一下少年的小腿,发出不耐烦的声音:“当心点别惹出麻烦,这些人随时都想把你掀翻到地上,然后跟你这样的新鲜小鬼干上一炮。”

当然最终结果是,艾伦没费多大力就撂倒了同间几个人,遗憾的是败在了让·基尔希斯坦手上,不过对方只抢走了他的坠子,倒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。男孩摇了摇头,把不愉快的回忆全部抛掉,同时在心里抱怨走廊的回形设计,长到根本看不见头。

最后男人停在了尽头的房门前,掏出钥匙熟练开了锁,箱子早就被放在里头,艾伦跟在他后面钻进屋。跟简陋的外观比起来,这个房间的布置简直称得上豪华,茶几柜子都齐全,甚至附带了卫生间和浴室。即使是他,现在也不得不对利威尔之前那些高价贩卖器官的举动表示理解,确实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钱是很重要的东西。

问题是只有一张床,尽管它够宽,宽到两个人睡也绰绰有余。

艾伦还愣在房门口,男人已经开始脱下身上层层加厚的衣服,少年马上觉察到了对方的意图。

“冻死人的天气,我也要用热水!”艾伦抢先一步堵在浴室门口,露出决不让步的表情。

“我要洗澡,”男人不耐烦地解开扣子,“在那之后随你使用。”男孩还想抗争几句,却在看到对方的眼神的瞬间把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。好吧你先用就是了,反正迟一点也没什么影响,他反复安慰自己受挫的好胜心。

关上浴室门前一刻,男人说了句让少年几乎掀翻屋顶的话。

他说:“把屋子彻底打扫一遍,柜子上不能有灰尘。”

并不是不知道他的习惯,艾伦只好在喋喋不休的抱怨中开始打扫。直到此时男孩才发现,自己的工作范围早已超越助手到达佣人的地步,但这是没办法的事,他一点儿也不想饿死在异国街头,那就得服从命令,哪怕跋山涉水翻江倒海也不能说「不」字。

耐下性子做完扫除,等待利威尔出来,然后艾伦才能进去洗个放松的热水澡。

终于做完一切时他已经累到不行,直接仰面倒在那张大得不像话的床上,松软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家里。男人也坐到床边,用膝盖顶了一下少年的腿,“到里面去”他说。艾伦瞬间从床上弹起,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:“等等,你是说,要跟我睡在一块儿?”

“椅子还是空的。”利威尔指了一下外面,艾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。望了望那张冷冰冰的木椅子,男孩用艰难地语气对他说:“我不想睡外面。好吧……”把身体向里面缩了一些,“我睡过去点就可以了。”男人没再说话,径直躺到他旁边闭上眼。

 

这一夜过得很不安稳,艾伦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顺利入睡,他实在太紧张,不断咽着口水提醒自己,放松放松——事实证明这种所谓的心理暗示法简直就是在放屁。他不得已挪动了一下脊背,然后更加小心地把手臂移到旁边,花费了漫长的十分钟终于成功把身体翻转过来。接着大脑放空三秒,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狠狠压在身下,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,但能清楚分辨出男人语气中的危险因子:“如果你再乱动的话马上出去睡。”

“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,谁叫你要了一张床的房间。”艾伦觉得自己简直无辜,睡不着还得被威胁,所以他回击了这样的话。尝试着动了动身体,却被对方压制得更紧。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,暖气把房屋烘烤得温暖,或许还有小半分的不知所措。

“外面太吵。”男人压低身体凑得更近,呼吸落到艾伦脸上,“别让我再感觉到你动。”艾伦不知道该转过头去还是继续与他贴面,只好不上不下地僵持在那里,异样的姿势卡得他相当难受。

施加在身体上的力道瞬间消失,利威尔再次转过身背对男孩躺下,他的所有动作都来得突然,让艾伦难以作出及时反应。眼睛像头狼,行动像豹子,无论何时都带给男孩极大压迫感。对方有没有再次入睡无从得知,但艾伦这次是真的不敢再乱动。

——也真的再也睡不着了。

 

数着时间平躺十分钟,对男孩来说比十年更加漫长。他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,强迫它们不做出累赘动作,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背上积出一层薄汗却仍是睡意全无。

屋内温度太高,加上之前的过度紧张让他口干舌燥。反正也睡不着了,艾伦想,干脆下楼找些热水喝。

打定主意以后一切都容易得多,他小心地减轻自己动作幅度,再蹑手蹑脚地穿上外套和拖鞋,最后像做贼一样偷偷离开了房间。

走廊上灯光昏沉,曲曲折折让人提心吊胆,保不准会从哪个拐角蹿出一只猛兽,当然这只是人类在面对未知时的本能恐惧。艾伦最担心的是某扇房门像白天一样突然打开,接着他就会被野兽般的力量拖进去溺死在角落。回声和脚步声交错缠绕,总给人被跟踪的错觉。我太敏感了,他对自己说,疑心病太重不是一件好事。

快到底层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光点,很小的一簇正从男孩的对面过来。艾伦压抑住心跳,考虑着要不要倒回去,可前面的路全是黑暗,后面也没乐观到哪里去,他只能愣愣地停在原地等待那团光点靠近。

妇人的脸在煤油灯下清晰起来,艾伦很想问她为什么不用手电筒,非要用这玩意儿在午夜弄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意味。这时候对方开了口:“你在那里做什么?”蹩脚的发音回荡在夜色中,无限被放大无限变清晰,像竹片刮在骨头上又疼又痒。

“我想找点儿热水。”男孩冲她说。

“房间里全天供应。”妇人的语气冷淡,显然她把这句话理解成了服务不周到的抱怨。

艾伦只好做了个喝水的动作,向她解释道:“是喝的那种。”

妇人盯着男孩的脸看了好一阵子,最后缓慢地背过身对他说:“跟我到楼下去吧。”

 

他们进了那间带木门的屋子,炉子上的水像整天都烧不开一样依然响着,或许这是种取暖方法也说不定。

妇人在柜子里翻了半天,取出两只杯子。

“来杯热可可吧,我猜你是睡不着才下来的。”妇人的表情比刚才柔和了很多,寒冷的室外确实让人心烦意乱,进了屋她又恢复到刚见面时的热情。

“不了,”艾伦只想喝些热水,但对方已经把褐色粉末倒进杯子,所以他只好改口道:“好吧……谢谢。”

开水倒下去的瞬间就调和出甜腻气味,老实说艾伦并不喜欢拿它当饮料,但他当下口渴得厉害,加上不想回到房里忍受长夜煎熬,相较之下他宁愿在这里慢腾腾地喝完一杯热饮。

妇人把瓷杯递给他,自己捧着另外一杯在男孩身侧的椅子上坐下,旁边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。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用手指在玻璃上抹了半天,从涂抹出的小块区域往外面看,对艾伦说:“开始下雪了,天气预报偶尔也可信,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群饭桶的胡乱预测。”

艾伦不知道该怎样回答,只好发出哼哼的鼻音表示赞同,她接着问:“你多大年纪?”

“十五岁。”男孩小心地对着杯口吹气,却在下一秒差点喷出刚喝进嘴的饮料,因为妇人发出惊呼:“天!利威尔都够年龄做你父亲了!”可可的温度高得吓人,喷出来又是极度失礼的行为,艾伦只好生生把它咽下去,直烫出满眼眶泪水。他放下杯子,小口往嘴里吸冷气。

对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恰当的话,凑过来帮忙轻拍他的背,小声说:“抱歉抱歉。”男孩咳了几下,感觉嗓子的疼痛稍微减轻了些才接着问:“你们认识很久了吗?”

“这么说也算不上,只在我店里住过几次。他这种人很容易被认出吧,脾气不好总是冷冰冰的,不过长得倒挺招女人喜欢,给小费也大方。听说他在本地镇子上有个情妇,真是幸福的女人啊。”她已经不再年轻,偏偏要露出少女一样的表情,眼角几道皱纹让男孩觉得浑身不自在。

看到男孩脸上满满的不愉快,妇人才发出轻笑,接着换回正常语气对他说:“开个玩笑。我从没看到过他跟女人多说一句话,更别提情妇了。事实上我对他并不了解,我这里的规矩是只认钱,不需要任何手续或是身份证明,有钱就能住下。”她把杯子拿在手中捂着,慢悠悠地冲艾伦说:“所以你该小心点,住这里的没有多少正经人。”

其实我也算不上什么正经人,艾伦很想这么说,但他决定接受她的好意。又喝下一口可可,这次已经不再那么烫人,男孩小声对她说谢谢。

他们聊了小半个晚上,直到外面已经开始微亮艾伦才缩在椅子上沉沉睡去。

 

醒过来的时候多了条毛毯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,还是跟以前一样浑身酸痛,好在这次没有着凉。艾伦又往里屈了下身子,转过头发现旁边已经换了人——利威尔正坐在椅子上,手里夹着一支烟姿势随意。见他醒了,男人掐灭那支烟说:“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跟我走。”

艾伦跳起来飞速打理好自己,裹上厚厚的外套跟在他后面出了门。

街上的雪层很厚,踩下去很难把脚拔起来,很快男孩的靴子就被打湿。行人少之又少,谁也不乐意在这么坏的天气出门,但利威尔走得极快,艾伦只好深深浅浅地追在后面。

快到拐角的地方出了岔子,一个女孩急匆匆撞到艾伦身上,本能反应让他后退几步。女孩顿了一秒突然手握刀子再次冲过来,束在脑后的金色发丝散落一些,盖住她冷漠的蓝眼睛,肤色极白像是来自欧亚大陆的某个国家。艾伦只好大声呼喊前面的男人同时朝他跑去。

“该死,我不跟女人动手。”男人厌烦地对他说。

“真巧我也是。”男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,一把抓住对方的手:“那就跑吧!”

他们在异国街头被女孩追逐着狂奔,简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。真够蠢的,艾伦在心里嘲笑两人,同时加快了脚上的步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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