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利艾]Escape 01

糟糕的天气。

大滴雨水砸在玻璃上,一刹车就带起泥点,把车身溅得斑驳。令人厌恶的雨天,他很介意自己的车被弄脏。

把车窗打开,细密的水珠立即涌进来一些。向街边的侍应生点了杯咖啡,接过纸袋回转身关车窗时,一把冷硬的物体抵在喉间。

真要命,大概是一把匕首,他在心里想,不随手锁车门的习惯真该改改。

"不想死的话就开车,随便去什么地方。也可以停在这里——如果你希望脖子被切断的话。”语气倒挺凶恶,行为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。褐色头发有些长,被沾湿贴在男孩的脸侧,白衬衫早已淋透,雨水顺着袖口滴下,直落到干净的垫子上。比起被割断喉咙,他更在意这混蛋小子弄脏了他的副驾驶座。

脏死了。他低声咒骂一句,随手握住男孩湿透的小臂向外折,关节处发出清脆的错位声,刚才还用匕首抵着自己的手腕瞬间脱力,软软垂在靠垫上,吃痛的低呼撞了过来。

“没人教过你正确的说话语气吗?臭小鬼。”男人甚至没有用正眼看少年一下,直直盯向前方。

车内开着暖气,温差在挡风玻璃上结出薄薄一层雾,外面的景象有些看不清。“还有,”他补充道,“别用受伤的手握刀,它只会让你死得更快。”靠近肩的地方染出小片红色,无声扩大,掺杂着雨水晕染开。

男孩还在低低咳嗽,仿佛几个动作已经耗光他全部体力。越野车消失在雨中的街道。

 

记不清什么时候沉入了睡眠,或许说昏迷更贴切些。再次醒来只看到白色的天花板,很纯粹的白色,一丝花纹也没有。手臂很疼,微微有些无力,大概是麻醉剂的药效还没过去。男孩尝试着从床上爬起,跌跌撞撞走到客厅。

“子弹已经取出,想保住右手的话就不要再使力——你知道错位的关节没那么容易恢复。”男人平静地喝着咖啡,没有转身,连头都没有抬。男孩动了动嘴,最终什么也没有说,走到他身边坐下。

“不介意喝杯咖啡吧,雨天总是这么冷。”

对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,只专注地看那本摊在腿上的书,于是他伸手也为自己倒上一杯。

依然没有对话。喝过咖啡慢吞吞挪回自己醒来的地方,实在不知道做点什么好,愣愣望着天花板。在心里计算时间,秒针在脑海中旋转,到第四十圈的时候他再次站起来。安静地走到玄关处,穿上自己湿透的鞋,男孩在心里盘算着到底睡了多久。现在出门的话,大概还能吃到一顿不错的晚餐。

“该不会以为一点安定片就能打发我吧?”声音从背后响起,像是被野兽生生舔上一口。竟然被发现了,他随手撒进杯子的白色粉末。“艾伦·耶格尔。”他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,转过身,当天的报纸被拍到眼前。

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「少年犯越狱」的标题,下面还有一张照片。果然已经成为焦点人物了啊,那时染成彩色的头发真有些恶心。这么想着的时候匕首已经刺了出去,然后是清脆落地声。该死,是怎么掉下去的?

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,男人一把扼住了少年的脖子。力道不大,也握得不紧,拇指在皮肤上轻蹭几下,最后停在颈动脉上,一点点压下去。刚开始只是有点疼,随后缺氧的窒息感开始上升,逐渐占据大脑,眼前的柜子暗下去。

大概会就这样死掉吧,失去最后一点光明前他对自己说。炫目的白光却突然冲进大脑,氧气在瞬间灌进鼻子和咽喉,人生第一次这样贪婪地呼吸。不,是喘息。艾伦跪在地板上大口吸气,嘲笑自己蠢到极点。

他看见男人的眼神,居高临下,充满轻蔑和不屑。

这个人随时能杀死我,少年突然体会到生命被威胁的恐惧。这感觉如此令人不快。

“杀了你对我没有好处。”男人抛下这句话,转身走回房间。

不伤害他,但也不能离开,艾伦发现自己大概被锁进了笼子,如同家雀。

窝藏罪犯当然违法,不过那男人也不差多犯这一条——常有奇怪的人找上门,艾伦不止一次偷听到他们的谈话,大概跟「人体」或是「脏器」有关。就算不用脑子也能猜到,男人是个密医,偶尔也贩卖人体器官,他们叫他「利威尔」。  

“我并不提供免费住宿,我缺一个助手。”男人对他说,艾伦终于明白自己被留下的原因。老实说,他也并不想躲躲藏藏过得辛苦,一个少年在逃犯,一个非法密医,真是再好不过的搭配了。少年很乐意担任这项工作,况且人体是挺有意思的东西,让他想起匕首捅进脂肪层直达肌肉时,鲜血涌出的快感。

那时候的感觉,仿佛还停留在双手上。

“说说你的入狱理由吧。”利威尔靠在沙发上,漫不经心地点燃一支烟。

“没什么特别的理由,仅仅是杀了人而已。”艾伦在他身旁坐下,语气随意。男人的身份像一支安定剂,他们是同一类人,这个发现让少年如释重负。“我喜欢玩,我需要钱。那个胖男人说可以开出一张支票,但我得陪他上床——可我不想跟头猪上床,我只需要钱。所以就杀掉他顺便花了那叠钞票,很不巧落在了警察手里。仅此而已。”

男人嗤笑出声,艾伦知道他在笑什么。夺过利威尔手中的烟猛吸一口,男孩有些自负地炫耀:“别说什么小鬼,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抽了第一口烟。”男人从他手中拿走那支烟,也吸了一下,抓过少年的头摄住他的唇,把那口充满烟草味道的气体压进对方口中,满意地看着艾伦推开他不住咳嗽。把余下的白灰烟雾喷到少年脸上。

“那又怎样?小鬼。”

 

被切割的天空井然有序,至少看上去是这样。别的东西隐藏在表皮下,压抑着躁动不安,于夜色中蠢蠢欲动,艾伦热衷于利用它们制造一些小小的「混乱」。

比如他们的车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时,恰好跟一辆警车并排。男孩摇下车窗敲击对方的玻璃,对探出头的警员摇了摇印有自己照片的报纸。等对方反应出他的身份时越野车已经猛冲出去,于是就这样被紧随其后的警车追了三条街道。闯过两个红灯,三次差点撞到人,一次冲上人行横道。气喘吁吁停下车,利威尔非常不快:“如果你继续闹下去,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在一起。”始作俑者从副驾驶位跳下来,撑着膝盖大口喘气,发出咯咯的笑声。

再比如艾伦会偷偷跑去酒吧,虽然男人最讨厌那种地方,却不得不去寻找他——因为少年故意带走了车钥匙。酒吧里人群混杂,袒露在外的肉体贴合在一起,刺鼻的香水是利威尔最厌恶的味道。浓重的低音击打在心上,一下一下,让他心烦意乱。整整横穿舞池三次,终于找到那个小鬼。一把揪住他的胳膊,男人沉声问:“钥匙呢?”少年没有停下随节奏摇摆的身体,甚至还用腿大胆蹭了他一下,告诉他在身上,可以自己找。

玩火自焚的下场就是被锁在家里整整一个星期,哪里也去不了。

事实上,艾伦惹出来的麻烦,还远不止这些。

来了一个腹部中枪的男人,衣服到处破烂,全身都是血迹。已经只剩下一口气,在他微弱呼吸的时候能看到伤口不住涌出鲜血。大概又是黑道火拼之类的原因。会找密医的无非几种人:罪犯、黑道或者走私贩,利威尔从不关心他们的身份,只要能付得起高昂费用,别的都无所谓。吩咐艾伦先为男人简单处理伤口(为此还专门进行了特训),他转身进屋取手术工具。

再回来的时候是这样一个混乱场景:白色的被单从床上垂下,消毒水和棉签洒得到处都是,受伤的男人把艾伦死死压在地上,狠命卡住他的脖子,少年正在使劲挣扎。男人腹部的伤口开裂,猩红的血滴落在地上和艾伦的裤子上,但他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,只一味想置艾伦于死地。

“真是会找麻烦。”利威尔随口抱怨了一句,把男人粗暴扯开,染成一片红的身体扭动了几下,终于安静下来。受这么重的枪伤还敢有大动作,大概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吧。

看来这笔钱是赚不到了。 

艾伦还在不停咳嗽,用手抚摸自己的颈项,上面布满大片淤青。倒霉到怎样的地步才会遇上这种事,短短一个月内差点被掐死两次。反复抚过喉管的时候,他甚至能听到它们发出咯吱的声音,还好没有被彻底捏碎,心中无奈地庆幸。

“说吧,这次你又干了什么?”

“我怎么知道!只是常规的检查伤口和消毒而已,突然就扑了上来……”少年语气不满,刚才的一幕给了他不小冲击。怎么可能知道啊,那种事情。如果事先就能预料到,谁会蠢到拿命去开玩笑?

男人直直看向艾伦,似乎正从他的表情判断语句真假。他的瞳孔深灰,简直像狼一样,危险却又莫名吸引人。最后利威尔走过来,钳住他的下颚:“最好别试图对我隐瞒什么。”力道很足,艾伦觉得整个下颚都快被捏下来,但他不想表现出害怕的样子。所以作为回应,男孩用金色的眼瞳与他对峙。

目光转向墙角,被送来的伤员成了袭击者,现在则已经是具尸体,衣服染上血迹变成褐色,地板也弄脏了一片。屋内到处狼藉,其实不过是短短数分钟内发生的事。

“你在想真可惜,如果不是拖到现在的话,大概已经取出了他的脏器,说不定还能卖出个好价钱。但现在只换来一句不知道,真够倒霉的。”男孩狡黠地一笑,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。

“腹部中弹,内脏也基本破碎,早就没什么价值。比起这个,我更想知道怎样才能把地板清洗干净。”利威尔站起身,椅子被推开发出轻微摩擦声响,他没有再看角落一眼,“总之,先打电话叫人来处理一下吧。”

很快就有人来带走尸体,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去。一点也不奇怪,既然男人能够贩卖活体器官,就一定有人替他处理那些被抛弃的部分。也许被埋进土里,也许被烧成一把灰,也许在日光下烂成白骨。艾伦并不想知道所谓的结局。反正不都是这样的吗?活着的时候被冠以「人类」之名,没了生命就什么都不是。

男人再次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,时针正好指向三点。把外套扔给艾伦,他微微扬头:“走吧,下午有一场交易。”

“你在开玩笑吗?别忘了我是逃犯。”少年的语调有些难以置信。

“去酒吧的时候你可没想起自己是通缉对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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