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利艾]Second Round/回转时光

此为续篇,前文请走Secret lov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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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喝下第三杯酒的时候,男人朝侍应生招了手。

请那位先生一杯龙舌兰,他说,钱我来付。

常见的搭讪手段,无论在家乡还是异国都是同种含义,被邀请的人很快出现在七号桌。

吧台间回旋着拉库卡拉查的调子,是支经典舞曲。人群喧闹着隔断视线,唯一确定的是那双漂亮眼睛,金色,泛着一点光,美好得过分。

“你不是本地人,”男人笑着对他说,“因为饮酒方式不对。”

身体稍微侧开一点,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位男士正使用这种传统方法:在边缘涂上一点盐,小口嘬饮杯中液体,再咬下半片柠檬,青年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,视线始终胶着在动作者身上。

“如果把盐抹在虎口上,则是更正宗的体验。”男人做了个涂抹的动作,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,“介意告诉我名字吗?”

“您不会感兴趣的,我的名字是拉丁语,而且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它。”顿了顿,青年接着说下去:“您可以叫我艾伦。”金色眼睛中透出一点笑意,他举起手中的酒,对男人说:“感谢招待,我也应当回请一杯。”

“不必了,是我乐意的。”

“那么作为答谢,我给您讲个故事吧。”

“以「有一个人」开头的可不接受。”

“不,主角是我。”

这时候开始放一首舒缓民谣,女人压低的声音摩擦在气泡中,冰块化了一半在桌上留下水渍。青年直勾勾地盯住他,小声问道:“您相信循环这回事儿吗?我是说,一次又一次的转生中,有些东西永远不改变。”

“比如?”

“我曾在军队里服役——在很久以前,几千年几十个世纪,现在早就没了那种编制。那年我刚十五岁,还没学会爱就先学会了恨。这样说您可能不会相信,怪物的出现夺去我的一切——家园,亲人,所有我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。”

男人把柠檬块扔进杯子,对他说:“听上去像部电影,史前怪物类灾难片。”

“那确实是场灾难,所幸怪物中的大多数智商低下,行动也迟缓,我们要做的就是杀死它们。理论上很容易,只要干净地削掉后颈肉就行,可实践起来却不见得那么轻松。”

“我能猜测到你不是普通士兵,因为直到今天还能从你的身上捕捉到某种气息——”摇晃杯身使冰块和柠檬碰撞,这个细小动作可以使酒精的醇香发挥到最大限度,男人补充道:“正直到纯情。”

青年思考片刻后露出微笑,“某种意义上来讲,或许您说得没错,十五岁的我固执又冲动,除了有点儿怪异的力量外几乎一无是处,却在那时候遇到了最好的长官。他是我少年时期的全部憧憬。”

七号桌原本坐了三个人,其中两位聊得太过愉快,跟男人一块来的朋友却始终没有插入对话,现在被忽略的那位打了个响指——“一杯苏打水。”他说,突然的发声使谈话被迫中断,男人对艾伦露出抱歉的表情,同时示意他可以接着说下去。

“那位长官相当严苛,却也出人意料地温柔,问题就出在这里。他不会表露自己的想法,面上也看不出情绪,从不问我是否习惯,可每份宽容都恰到好处,这使我对他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感情,”青年顿了顿,补充道:“而不自知。”

“他呢?也对你抱着同样的想法?”

“摸不清。我和他是同一种人,宁肯让感情坏死在泥土里也不愿它暴露在空气中,因为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,那是份责任,或者说是一种枷锁。我们自愿被它套牢,哪怕赔上生命也是理所应当,相较之下,个人感情简直轻得不值一提。”

“古怪的大义。”男人下了结论,“最后呢,你们的任务完成了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那不就结了,坦明心意可比战争轻松得多。”

艾伦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神情,他说:“我的长官牺牲在那之前,所以当结束的信号弹升起时,我盯住绿色烟雾直到眼睛生疼。命运总爱作弄人,我们盼来了胜利,最希望看到的人却不在身边,尽管那时我还以为自己对他只怀着尊敬。我对自己说,士兵长是真的太累了,需要一场良好的睡眠,战争里他从未得到过一刻安稳。”

“是个以悲剧结尾的故事,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。”男人的语气里全是遗憾。

“您错了,”青年将杯子在手中调转一圈,“这份感情或许诞生于初遇之时,但确确实实开始于他去世之后。就像静止时间一般,他活在我的记忆中,我们在假想世界里开始从未有过的相爱——我记得他动作里的每一个细节。喝茶的时候,他仿佛就坐在我身旁,还是老样子用左手握住杯沿。系窗帘的时候,他一遍遍向我演示古老的打结法,尽管我到最后也没能学会。而我们曾经讨论过的矢车菊,始终盛开在我的门前。”

“这是幸福,却也是煎熬。我常常在想,于我而言这大概是时间在报复,因为在他跟前我做了逃兵。他每一点不外露的温柔都被我以僵硬的态度接受,却从未对此作出哪怕半分回应,它们被重重叠叠对方在无人照看的角落,积出满地灰尘,直到很多年后我也老去。”

男人没有发出声音,安静地听着他的叙述。

“当终于老到再也走不动,躺在病床上只剩一口气的时候,我在想,消耗了大半辈子的时光来怀念,足够愉快也足够痛苦,现在终于要告别这段灰头土脸的爱情,连带着他的好与不好一块儿忘掉。”

青年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声,仍像之前那样直接饮下龙舌兰,四十度的烈酒烧灼舌尖,他的脸上开始泛起不自然的红。一杯加冰的苏打水被推到面前,青年一口灌下,轻声对要了这杯水的人说谢谢,对方发出轻哼后继续享用着伏特加。

“在那之后我有了惊人发现。”高度的酒精把金色眼睛浸得湿润,目光也更加柔软,他说:“无数次轮回中我被赋予不同的姓名,身体里装着的却始终是艾伦·耶格尔——这是我最初的名字。关于那位长官的记忆也一样,清晰到异常,全部都像是发生在昨天。”

“等等,”男人打断他的话,“这可太奇怪了。你是说,带着同样的记忆活了好几辈子?”

“正是这样。已经过了多少世我算不清,熟悉的人们偶尔会在身边出现。我遇到过最重要的朋友,那时她正往天桥上跑,「三笠!」我叫了她从前的名字,但她一点反应也没有,直到对面的女孩儿冲她喊了陌生的字眼,她才停下来对她们挥手。西斯亚还是西莉亚我没听清,但绝不是我记忆中的名字。”

“那么你的长官呢?他有没有再次出现?”

“没有,”青年盯着桌上的酒杯出神,“一次也没有。我几乎与熟悉的人都相遇了好几遍,看到他们用不同的名字过着不同的生活,平静却也幸福,对他们来说是最好不过了。这些生活曾经只发生在我们的梦想中。”

“刚开始的时候我抱着期盼,也许这一世能遇上他也不一定,却总是落空。很多次以后我学会了在不断轮回的间隙中等待,走运的话还能瞄一眼接下来的人生,每一次都同样是失望。”

男人趁着他稍微停顿的空档问道:“现在呢?你依然在到处寻找他?”

“那已经不再重要了。我对他的回应从未因时间的停滞而止步不前,当我闭上眼的时候就能清楚地描摹出他的样子,甚至复述出我们曾经发生的每段对话,这样就已经足够。”

“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没关系?”

“我仰慕他也想念着他,能否再次相遇早已无所谓。唯一的遗憾是在我们那点少得可怜的相处时间中,他是成熟的年纪而我,只是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小鬼。但老实说,我从未埋怨过那些隔开我们的大段时光,因为——”他已经醉得厉害,手肘重重撞在桌角上。青年用另一只手揉着撞疼的关节,好一会儿后饮尽杯中残酒,对男人露出充满歉意的微笑:

“抱歉,我似乎有点醉了,感谢您的款待。”起身走回吧台,他的身形稍微摇晃。

男人还想对他说什么,但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后。

 

回到最开始的位置,青年随手从酒水单上撕下一张纸,用旁边的墨水笔写了些东西上去。他将那张纸折成方块,然后对侍应生招手示意。

“请把这个送到七号桌。”

“给刚才请您喝酒的先生吗?”

“不,是他旁边要了苏打水那位。”

侍应生小心地从人群中挤过去,青年结了账穿上外套,安静地离开酒吧。

凌晨四点的街道寂静无人,走出大门立刻从喧闹过渡到冷清。没有星光,一只黑猫从他面前飞速窜过,直闯进巷道深处,在那里发出轻微的响动。

青年只来得及往前迈出半步,瞬间被拽进了巷道,背重重撞在冷硬砖头上,他甚至没发出惊呼就被堵住了唇。伏特加的辛辣在口中扩散,与龙舌兰的醇香融合出奇异的快感,直刺激得他大脑一片混沌。双手抵住对方的胸膛,男人的灰色眼睛与记忆完美重叠,青年失了力松开牙关,对方趁机把舌头伸进来,在他的口中反复搅动摩挲,邀请他一同寻求更甜美的体验。巷道外不断有醉鬼高声唱歌,但大概谁也想不到,有两个人躲狭窄的空间中拥抱着对方。

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,在凌晨的墨西哥小巷,从好多年前延到今天。

松开的时候,青年已经无法站稳,一半是醉意,一半是眩晕。他把头抵在男人的侧颈旁,发出很煽情的喘息。

“您为什么不亲自请我喝杯酒呢?”

“未成年人饮酒可不是好事情。”

青年笑得金瞳温柔,低声说:“我已经二十五岁了,不再是小孩子。”

男人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眼角,力道不轻不重,舒服得令人心醉。

他说,“对我而言,你只有十五岁。”

“您还没有告诉我名字。”

“埃里克,”男人说,“但老实说,我不喜欢这个名字。”

“那我还是像从前那样称呼您吧,”他叫出那个名字,“利威尔兵长。”

 

侍应生费了很大劲儿才挤到七号桌跟前,但现在只剩下一位客人。他礼貌地询问了那位先生的去向,听故事的男人说他的朋友已经提早回去了。

酒杯下压着一些零钞,那是男人留下的小费。

年轻的侍应生显然对此没有充足经验,他只好返回去,却无奈地发现写纸条的人也已经离开。思考了片刻,他好奇地打开那张叠成方块的纸条,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:

「它终将把我带回您身边。」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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