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利艾]Secret Love/隐秘之爱

最后一场战争已过去十年。

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,艾伦一度以为自己活不到成年。可他现在已经二十五岁,甚至有了一个算得上美满的家庭,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。人类最终在这场较量中取得胜利,在那之后调查兵团被遣散。同期的伙伴大多选择回到普通市民中生活,就连异类般存在的艾伦也凭借卓越表现得到君王亲自下达的承诺——他可以回到普通人的生活状态,前提是不再动用巨人之力。

事实上,统治者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看似“恩惠”的决定,因为他们早已失去谈判的筹码。   

唯一能阻止巨人艾伦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。


利威尔士兵长牺牲于倒数第二场战役。那是一支小型精锐部队,在壁外的空旷地带受到包围。明明只是些没有智慧的蠢东西,却突然像有了意识一样挤压过来,一层叠一层。没有着力点,立体机动无法发挥作用,即使所有人拼上了性命抵抗,仍无一人突出重围。幸运或是某种意义上的不幸,艾伦并不在部队之列。所以,当死讯传回壁内的时候,他的第一反应是:谁死了……那个强到不合逻辑的的利威尔兵长?

接下来的几天,艾伦听到了更多关于战争的描述。他们说那是如此激烈的一场战役,所有牺牲者的躯体全部被咬碎,所以连遗体也不曾带回一具。他们说那位士兵长被发现的时候,身旁的佩刀已经全部卷了刃。

英雄为人类流尽了最后一滴血。

他一点也不适合这样的结局。并不是没有随时都会死亡的觉悟,但艾伦以为,兵长这样的人,也许会在战争胜利结束后人们的欢呼和迎接中露出不耐烦的表情,也许会在多年后再见自己时仍旧是那句“啧,臭小鬼。”

——但绝不会是这样,躺在青草无法覆盖的沙地中,或是他最讨厌的、腥臭湿凉的沼泽里。直到这一秒,艾伦才真正意识到,他所尊敬和爱戴的利威尔士兵长,已经被刻成了墓碑上的一个冰冷名字。关于他的一切,只剩下若干年后人们口中一段不痛不痒的传奇。


“今天的阳光很好,可以帮我把窗帘束起来吗?下午韩吉小姐会来拜访,我得多准备些点心。”妻子温柔地说道。艾伦举行了战后的第一场婚礼,身旁的女子却不是三笠,这一点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。他还记得让脸上从失落到惊异到迷惑的表情:「竟然……不是三笠吗?艾伦,你这小子!」是啊,为什么是她呢?艾伦自己也说不清。或许人注定是群居动物,年少再是轰轰烈烈,也终归想要稳定下来。

他努力地用丝带给窗帘系上结,却引得妻子的轻笑。她解开那个难看的结,将它重新系上,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。

艾伦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。

在他还处在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时期,有一个人曾仔细教过他怎样系出这样漂亮的结。那是调查兵团还驻扎在总部的时候,特别作战班的前辈们都还在,每天例行的一项任务就是扫除。古堡里全是华丽的欧式落地窗,他始终无法将厚重的布料顺利系好,手忙脚乱了半天也只勉强将它们绑在一起。

一双手绕过自己,指甲修剪整齐骨节分明,指腹上有薄薄的一层茧,他甚至能闻到清新的肥皂气味。热度从脸颊烧到耳根,艾伦被自己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,只好僵直了脊背,愣愣地看着那双手将难看的布带解下,左边的带子压过右边,再轻轻一挽,就打出了一个干净利落的结。“看清楚了,小鬼。”他听见利威尔兵长的声音,却不敢转过身,害怕自己狼狈的样子暴露。

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了他一身,或许也落在了背后那人的身上。少年收敛着自己的呼吸,生怕触碰到背后的胸膛。他搞不清自己如此小心翼翼的原因,只好一直僵持到平稳的足音消失。到底是怎么系上的呢?他糟糕地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学会。自己果然还是畏惧着他的,利威尔士兵长。


最强者已经牺牲,人类的反抗却没有停止,艾伦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那个女孩,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。备用物资已经严重短缺,士兵们不得不与普通民众共用一顶帐篷。艾伦的手臂受了伤,虽然最终会自动愈合,他还是听韩吉的话用绷带包裹了一圈。那时候,他正在跟散开的绷带作斗争。

本就不太灵活的左手攥住绷带的一头,费力地绕了几圈,最终还是没能被成功固定住。「扑哧——」女孩发出清脆的笑声,从他手中接过绷带,左边的带子压过右边,再轻轻一挽,打结处平整漂亮。看到这个熟悉的结,他竟没来由地感到几分安心。

“你在看什么?”

“有人教过我这种打结方法,可我没能学会……”

“没关系,我可以教你。”

他们就是这样熟悉起来。她在他遍体鳞伤的时候照顾他,在他跟随兵团外出讨伐的时候对他说我等你。所以当她说“等战争结束我们就结婚,好吗?”的时候,他没有犹豫就回答了“嗯。”

在那以后又过了好几年,艾伦才知道从前的自己真的只是个孩子,幼稚地把所有反常举动都用了“畏惧”来解释,也从未真正读懂过自己那颗年轻的心。他把所有视线都给了那双干净灵巧的手,所以他至今没有学会这种独特的打结法。

不过,现在那已经不再重要。

他们举行了战后第一场盛大的婚礼。整个小镇的人都涌来祝福这对历经磨难的新人,他们拥抱着他,祝愿他和他的新娘永远辛福。泛着金属光泽的指环被轻轻推到指根时,艾伦的无名指突突地跳动了一下,稍冷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应,没来由的有些慌乱。

越过新娘白纱,他看见三笠红红的眼睛。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理所当然地成为一对,只有自己知道彼此之间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爱情。无论这份感情是什么,友谊也好亲情也罢,到了今天毕竟有些不舍。但他知道三笠会给出祝福,因为她无论何时都只希望自己过得好。

那么利威尔兵长呢?

如果他还在的话,会不会像埃尔文团长一样拍拍自己已经变得宽阔的肩膀,说着“祝你幸福”?艾伦看见熟悉的人群中有一个空位,他很清楚那是留给谁的。他曾是他最尊敬的人,是他年少的心中无法企及的梦想。但现在这个位置只让他犹如芒刺在背,甚至无法抬头看一眼空椅背上点缀的白色丝绢花。


临近傍晚的时候,韩吉来为艾伦进行例行的身体检查。

   “盛开得真好啊,这些花。”韩吉说的是艾伦家门口的一大片矢车菊。在艾伦目前为止的人生中,一共在三个地方看见过这种花:自己的故乡西甘锡那地区、调查兵团的总部旧址和自家门前的小块空地(妻子将它改造成了一小片花园)。脆弱的花茎在晚风中瑟瑟抖动着,一如几年前的黄昏。

看到自己脚下的一小丛嫩芽,利威尔非常不满:“怎么还有杂草,重新打扫!”艾伦只好认真向他解释,这并不是杂草,而是一种名叫矢车菊的小花。

“我见过……在故乡的郊外。我和三笠经常去那里收集柴禾,有时候玩得忘记了时间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像蚊子的嘟囔:“回去的时候会被妈妈骂。不过她从来不对我真生气,只是板着脸吓唬我。”艾伦用脚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子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鼻音。“如果兵长觉得碍眼的话,我马上就把它除掉!”

“不必了,就让它这样吧。”

后来的某一天,艾伦竟然在自己居住的地下室发现了几支矢车菊,很小的乖巧的躺在潮湿得有些发黑的桌面上,佩特拉前辈告诉他,那是兵长外出的时候带回的。

“你说过吧,那是盛开在你故乡的花”利威尔这样解释,“所以外出看见就顺便带回来了。”艾伦将它们很小心地放置在清水里,直到蓝紫色的小花失去最后的生命力,凋谢成枯黄的花瓣。

结婚后,有一次无意提到矢车菊,妻子笑着问他:“你知道矢车菊代表什么吗?”“遇见,热爱与忠诚,还有思念。”女孩子特有的浪漫情怀,在兵团时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。艾伦觉得,这样的花配利威尔兵长是再好不过了,所以他在门前的花园中种下了整片嫩芽。

看到蓝紫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,艾伦突然想到,他们刚认识的时候,他是三十代的成熟男人,他还是个小鬼。等他老了,死了,再见到他的那一天,利威尔兵长还会不会冲着比他看上去年长的自己说“啧,小鬼。”

这样的场面怎么想都有些滑稽,艾伦不禁笑出了声,慢慢又笑出了泪。一切的一切,都只怪自己当时太年少,年少到轻狂,年少到一无所知,年少到以为自己对那个人怀抱的只有尊敬。他知道,利威尔兵长的离去如同在自己年轻的心上轻快地划下一刀,那一瞬间似乎没有过于疼痛,至少它还正常跳动着。直到随着时间的积累开始体验到难以忍受的痛楚,才发觉伤口早已溃烂得一塌糊涂。

“呐,艾伦。你对利威尔他,是喜欢的吧?”韩吉问。

 艾伦面向她:“大家都喜欢他爱戴他,”顿了顿,他接着说下去:“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。”

“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这次艾伦没有回答她,只是专注地看向那一片灿烂的蓝紫色花园。

 韩吉突然想起多年前,利威尔最后一次参加壁外调查的前一天,自己跟他的谈话。那是他们之间最长的一次对话,很多内容都记不清了。但她记得那个一惯冷漠的男人说过,艾伦这小鬼背负了太多本不属于他的东西,好好照顾他。她还记得男人离开房间时,自己对他说的那句话。

“利威尔。你给他过多温柔,无异于一场漫长的凌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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